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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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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 章

這之後下一周的周六,陶茹之吃過晚飯就出了家門。

天色還未完全暗下,淺藍色籠罩著整片白菏。

陶茹之很喜歡這個時間,太陽落了,世界不像白天那麽明亮,也不像黑夜那樣沈郁,只是一片溫柔的藍色。

仿佛所有的心緒都可以融化在這裏,變成一陣藍色的空氣。

她騎上自行車,握住手把的掌心裏仿佛還殘留著被雨滴舔舐過的粘稠感,又很舒服,像是炎炎夏日裏把手伸進冷湖水裏中,令人留戀。

她不得不隱隱約約地承認,好吧,可能真的有一點喜歡雨滴。

這或許是一種對豌豆的移情,還有代償。

雖然這種代償依舊有虧欠感,但因為是來自林耀遠的提議,使得這種虧欠感削弱許多,變成一種她似乎是被逼得這麽做的心安理得。

林耀遠t的家並不太遠,半個小時後陶茹之到達,上樓,早有預見地掏出口罩戴上,走進悶了味道的房子。

情形比上一次好多了,也許是她來得還算早,雨滴還沒來得及制造狼藉。

打掃的過程中,雨滴就圍著她的腳邊一直亂轉。

“馬上就好!”

她草草收拾完,下樓開始遛雨滴。

它一下樓就撒腿狂奔,好在體積小,陶茹之不費力地控制住狗繩,但看它急不可耐的樣子,還是稍微松了力度跟著它一起繞小區跑了起來。

一圈下來,陶茹之喘得比狗厲害。

她晃了晃狗繩:“咱們慢慢走可以不?你呼吸就是同意了。好!”一口氣說完,強行勒著繩子逼雨滴慢下來陪在她身邊。

雨滴汪了幾聲無果,變成嗚嗚低叫。

陶茹之一手牽著狗,一邊從包裏塞上耳機背英語單詞。就這樣又走了兩圈,直到天色完全黑了。

小家夥顯然還有些意猶未盡,回去後還上躥下跳。不過空曠的房間在這裏顯出一點好,可以肆意奔跑。

陶茹之給雨滴倒上狗糧還有水,發現最後一瓶水倒光,沒有多餘的儲存了。

“這家夥……”

走前,陶茹之想了想,從隨身的包裏扯下一張便簽貼在了狗窩上。

【盡快補充狗糧和水,尤其是水!!!】

*

周一下午放學,陶茹之的飯搭子請假沒來學校,她幹脆不去食堂人擠人,琢磨著去校外吃飯得了。

學校的後街新開了一家炒年糕店,上一周陶茹之和飯搭子嘗鮮去吃了一下,味道意外不錯,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嘴饞。

陶茹之坐在座位上盤算著,教室裏的人大部分沖去食堂,還有幾個人紮在習題裏。廣播裏開始例行放休息時間的歌,每天都不一樣,任同學們點歌。主持人清清嗓音,說今天給大家帶來的是一首《親愛的瑪嘉烈》。

在躍動的鼓聲前奏中,陶茹之跟著晃動身體,一邊收拾東西。前桌的同學忽然轉過頭來,拉住快要走的陶茹之,問能不能請教她模擬數學卷的最後一大道題。

陶茹之動作一頓,點頭說好,重新放下書包。

雖然心裏有點煩吃飯的計劃被打亂,但她絕不會展示給他人這一面。因此別人都以為她就是這樣樂於助人的好性格。

天知道這才是對她的最大誤解。

教室裏流淌著音樂,其他人陸續都走了,還剩下他們倆。陶茹之邊給對方講解,邊還能分出心神亂七八糟地想——多麽適合做青春電影的背景音樂啊,但卻是他們講方程式的背景樂,真是浪費。

不過可能青春就是用來浪費的吧。

對方很快理解了這道題,連聲感謝。陶茹之擺擺手,催前桌趕緊去吃飯。

教室裏只剩下陶茹之一人時,忽然有人叩了幾下教室的窗框。

她扭過頭,目光先是被日落的金黃沖擊。

今天的陽光太茂盛了,連黃昏都奪目,靠近走廊那側的課桌反著光,她下意識瞇起眼。接著,慢慢看清林耀遠站在被黃昏壟斷的走廊裏,隔著窗戶沖她招了下手。

陶茹之偽裝出來溫和的表情消失不見,從剛才起就憋住的不耐煩統統跑出來。

“你來幹嘛?不是說好裝不認識。”

他也很理直氣壯:“我裝了啊,忍到你講完無聊的題才敲窗。”

見她不出來,林耀遠俯下身趴到教室窗臺,將半個身體探進窗戶,讓他們的對話不至於聽上去像隔山。

“你這周日有沒有空?幫我去照顧下雨滴。”

“沒空。”

“我是真的有事。”

陶茹之不置可否:“得了吧。才剛養沒多久就不耐煩了吧?你這種人我見多了,一開始答應的好好的,轉頭就開始找借口把活推給別人。”

林耀遠沈默一瞬,然後很心平氣和地說:“那天我要去東臺給我爸掃墓。”

從白菏去東臺要坐五個小時的動車,來回就是一個周末。

陶茹之聞言呆住。

她以為他的情況和她一樣……他的爸媽只是離婚而已。

“所以拜托你咯。好了,我得抓緊時間去遛雨滴了。”

林耀遠起身從窗臺離開。

歌曲放到尾聲,歌聲輕快又惆悵,仿佛天空都在旋律裏變低了一些,觸手就能碰到。

「車上一路紅霞,終站不是回家,配樂只有練習電吉他。慘綠青年,你短發密且軟,誰給你剪。誰給你剪。」

陶茹之突然有點不知所措,略微猶豫過後跑向走廊。

“這次就算了,下不為例——!”

她沖著快走掉的背影喊道。

聲音混合在籠罩了教學樓的歌聲裏,顯得很不清晰。

林耀遠腳步一停,轉過身來逆光看了她一眼。

他倒退著揮了揮手表示聽到,然後踩著那句慘綠青年的歌詞,笑著跑開了。

*

到了說好的這周六,陶茹之記著要去遛雨滴,特意沒有睡到自然醒,給自己上了個九點的鬧鐘,因為林耀遠從白天起就不在。

她迷迷糊糊下床,客廳裏陶康笙正在看報紙,看見陶茹之穿好衣服從房裏夢游似的出來。

他稀奇道:“要出門嗎?”

“嗯……今天去圖書館看書。”

這話也沒差吧,林家那空蕩的客廳比圖書館還清凈,汪汪叫的小狗不算吵,她樂意聽它叫。

陶康笙點點頭:“不要太緊繃了,其實偶爾出去玩玩也可以的,要勞逸結合。”

陶茹之看了一眼林耀遠房間開著的門,心裏奇怪他居然還在家,她以為他應該一早出門了。

她只好伸著懶腰坐到沙發上,陶康笙疑惑道:“不去洗漱嗎?”

“林耀遠不是在衛生間嗎?”

“沒有啊,他八點多就出去了。”

“哦……我看他房門沒關。”

“可能是忘了吧。”

陶茹之若有所思地看著那扇大開的房間門,內心並不認為林耀遠是一個粗心的人。

大概是因為今天日子特殊,他顧不上這些了。

一想到林耀遠是去掃墓,原本蠢動的想再搞點破壞的心思也淡了。

她哦了一聲,和爸爸打完招呼出發去林家。

一打開門,陶茹之看見角落客廳的角落新堆了一圈狗糧和純凈水。

那張她留下的便簽沒有被撕走,反而覆蓋上了一張新的便簽,寫著:【雨滴好像玩膩了我買給他的玩具,你來的時候順便給它買些玩具吧!】

“……”

為了驗證林耀遠是不是故意誆她,陶茹之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之內輪番用玩具吸引雨滴,結果它只對她的褲腿更感興趣。

陶茹之仔細琢磨了一番,恍然大概是雨滴獨自在房間的時間太長了,那些玩具它已經“折磨”了個遍,所以才那麽快沒了興趣。

她嘆了口氣,認命地帶著雨滴下樓散步。

這次遛狗的路線變長,她計劃中途去逛一趟寵物店,就像自己逛商場一樣,也想讓雨滴體會下逛街的感覺。

雨滴果然顯得很興奮,小腦袋和陀螺似的來回轉。

最後,陶茹之將這幾個月存的零花錢全搭了進去,給雨滴買了一籮筐的玩具。其中包括一只桃子玩偶,這代表了她。

她將桃子玩偶放到狗窩旁邊,將雨滴抱到懷裏勒著它脖子威脅:“不許咬桃子聽到沒,同意請呼吸。好!”

但雨滴根本聽不懂,她剛松手,它就跑過去張口咬起了桃子腦袋上的葉子根。

陶茹之無奈,怕它直接把玩偶咬成棉花,剛想伸手從它嘴巴裏搶救,它卻呱唧呱唧地把玩偶叼到了她跟前。

接著,它又跑回去,把聚集在它窩前的玩具一一叼到陶茹之這裏。

陶茹之楞楞的,反應過來。

她蹲下身,重新抱起雨滴,看著它的眼睛問:“你是想把這些讓給我玩嗎?”

小狗聽不懂,尾巴呼啦啦地像個小風扇一樣搖晃著。

陶茹之心軟得一塌糊塗。

她把腦袋埋進小狗潮熱的肚子裏,它身上有淡淡的奶香,又像是一種令人暈頭轉向的香水。

接下來的時間她叫了個披薩到林家,等披薩的間隙,她終於有時間仔細地看看這個房子,這個曾屬於林棠娟和林耀遠的曾經的家。

兩室一廳,一大一小的房間,衛生間和廚房,一個陽臺。沒什麽特別的,除了那間應該是屬於林耀遠的小房間——墻壁和天花板刷成了藍色,經年下來顏色泛舊,有一種很安靜的視覺,狹窄又空置的房間也因此變得一望無際。

陶茹之站在他的房間中央,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。

仿佛,此刻她正站在野外,日落時分,夜幕低垂了,卻還沒有完全進入夜晚。四周閃爍著靜謐的藍色,帶一點點灰調。老舊的並不純凈的藍,是墻壁,是天花板,是天空,是大地。是她經常來這裏的時間。是有關於林耀遠的世界。

她快步從他的房間裏出來,回到太陽底下。

披薩也適時地送到了。

陶茹之直接將披薩盒子攤在地,自己也盤腿席地坐著,一手拿披薩一手翻書,一邊還要防備著雨滴聞味來蹭吃,忙得不可開交,恨不得再長出一雙手。

吃飽喝足,她用t手機外放歌,跟著音樂搖頭晃腦,感覺累了後就直接往後一仰,倒在了客廳的地板上。

別說,她居然有點喜歡這個地方了。沒有人會來,她可以不用偽裝任何情緒。

春天的地板還有些涼,陶茹之覺得自己好像躺在了湖水上,飄啊飄啊,飄到夢裏。

迷迷糊糊中雨滴過來舔她的側臉,於是這個夢非常潮濕。

她夢見自己去了水簾洞,和哮天犬一起吃披薩。哮天犬說人間的東西真好吃,她說那我下次再帶我爸做的便當來找你,那個更好吃。它說好啊,可是你還找得到過來的路嗎?

然後,水簾洞裏響起了突兀的手機來電鈴聲。

陶茹之被鈴聲拉回現實,意識從夢中驚醒。眼睛半睜開,雙手往地板上摸索,接起還在響個不停的電話。

“餵,爸爸?”

她懶洋洋應聲,沒看來電人是誰,下意識以為是陶康笙,只有他會打她電話。

那頭聽到稱呼,沈默片刻,接著是抑制不住的大笑。

聽到屬於少年人的笑聲,陶茹之腦袋清明,臉色難看地拿遠手機看了看屏幕。

顯示人:林耀遠。

當時他們在火鍋店吃飯時和微信一起互相存了號碼,陶茹之完全忘了這茬。

她深吸口氣,平覆心情道:“你笑屁,我是睡迷糊了沒仔細看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他的聲音還帶著笑意,聽得她煩躁,“我打來就是提醒你別再睡了,雨滴在啃你吃剩下的那塊披薩,你別讓它真吃了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……?”

陶茹之仔細環顧了一圈屋子,目光定格在墻壁上固定的一處攝像頭。位置太刁鉆,以至於她起初並沒有發覺。

“你在那個地方放了攝像頭?”

“防止雨滴啃壞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陶茹之險些被口水嗆到,“你剛才一直在看我?”

他糾正:“是看雨滴。”

陶茹之擠出一句話:“你現在給我立刻關掉手機監控。”然後一把掐斷電話。

再一看雨滴,它果然埋頭在啃披薩,嘴巴旁邊的毛蹭得油油的。

陶茹之趕緊把雨滴從披薩旁邊抱遠,將剩下的披薩蓋上盒紮緊包裝袋。緊接著從包裏翻出一頂針織帽,又費了好大勁把沙發推到監控底下,踩上沙發想用帽子蓋住監控。

奈何身高不夠,她伸長手還差半截,真尷尬。她都不知道他是怎麽能夠把這東西安裝到這麽刁鉆的位置上的。

想到此時林耀遠大概正看到這個畫面,多讓他看一秒就是多一秒的笑料。她手一松,幹脆地跳下沙發不折騰了。

要看就看吧,她帶狗出門還不行?

於是,她就這樣一直晃蕩著遛狗遛了一個周末,遛到後來雨滴都沒勁了,一人一狗癱坐在小區的長椅上發呆,直到月亮爬上來,她將雨滴帶上樓,塞上耳機騎車回家。

車快騎到小區門口時,一輛出租跟著停下,一個眼熟的人從車上下來。

是從東臺回來的林耀遠。

他一身黑,背著黑色背包,扭過頭來與她對視上。

這次她沒像上次那樣出聲,對他翻了個白眼算作招呼,他回以聳肩。兩人都沒有更多開口的打算,畢竟他在手機那頭都可以看到她的周末過得如何。而關於他的周末,陶茹之認為那不是一個適合隨意打聽的話題。

於是各自沈默著,在淡色的路燈下一前一後走進單元樓。

又到了下周六時,陶茹之駕輕就熟地去到林家,發現狗窩處多了一張新的便簽,寫了兩行數字。

【這是監控的賬號密碼。禮尚往來,你也可以看我:)】

“……”

她粘上一張新的便簽。

【不了,怕得針眼。】

再隔一周她來時,便簽果然又新增了。

【你都看得上那個梁明傑,還擔心自己眼睛呢?】

陶茹之氣得牙癢癢,往上面又拍了一張回覆。

【有本事你告訴我你喜歡誰?我倒要看看你喜歡的有多高級。】

他再回。

【我喜歡你爸。】

……

一來一去,雨滴的狗窩不知不覺成為了兩個人的留言板。

明明他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,面對面也不怎麽說話,卻用這樣的方式樂此不疲地給彼此留下一些無聊的擡杠。

的確是無聊的,可在高三一塵不變的枯燥覆習下,任何東西都有趣味。這些便簽如同漂流瓶,還是從“敵人”手中飄過來的,是戰書,可以同一個人兵不血刃的交鋒。

也因為等待的時間漫長,想象中期待的時間也變長,不像即時的消息那樣很快就陷入終結和無聊。

以致於,一周裏她開始最期待周六,趁著晚飯後的間隙,正好是天空的顏色和他的房間重合的時間,騎車去那座空房子。

打開門的瞬間,她期待看到向她撲來的雨滴。

也有一點點,只有一點點,期待地看向狗窩上新多出來的便簽——這次又會是什麽內容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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